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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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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律在他們周身環繞著,拍打著。

是烈山部久遠的過去,遺失在上古時代的野上清歌,在縱情的時刻自由唱響。

雪天的天色總有些黯淡。

直到入夜時分,錯落石屋間亮起暖黃的燈光,時間的流逝才漸漸被人察覺。

負責守衛大祭司殿的侍女穿過長廊,在寢殿門口站住。

只是例行通稟。雖然站在殿外看不到裏面的情形,但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沈夜能夠發覺。她將右手撫在胸前,一絲不茍地施了禮:

“大祭司大人,負責祭典後備的兩名祭司前來覆命,說因降雪之故未能及時回稟,目下已將一切準備就緒——”

殿內十分安靜,好一陣才聽見沈夜的聲音,說了聲知道了。語調平靜沒什麽特別。她於是又將後面的話接續上去:

“還有七殺大人剛才派人過來,說他的偃甲出了點問題……問破軍大人有沒有空過去一趟。”

又是一陣寂靜。

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她詫異地擡起頭張望,終於聽見沈夜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破軍傷勢未愈,若是問題不大改日再說……還有告訴瞳,月初的祭典須全員列席,本座不想看見有人再憑空失蹤。”

侍女的足音漸漸遠了,四下重歸靜謐。

沈夜盯著謝衣的睡臉。

他想自己答覆侍女的時候這小子分明是醒了的。雖然既沒有作聲也沒有動,嘴角卻藏著笑。

之前在偏殿一番雲雨將他折騰得夠嗆,整個人像是抽去了骨頭似的動都不肯動,沈夜看他睡著了,幫他清理了身上殘留的痕跡,裹了條毯子抱到主殿大床上讓他休息。

……居然還有精神偷聽。

他湊近他的臉側,叫他,謝衣。

沒反應。

嘖。他伸手捏訣,手心湧出一團白霧般的寒氣,在指上旋轉成一道小小的暴風。

還沒等他動手躺著的人就睜開了眼睛,要躲,奈何全身酸軟沒一點力氣,只好望著他一疊聲地說,弟子知錯請師尊不要責罰不然瞳大人的偃甲無法修覆倘若因此不能出席祭典非但弟子難辭其咎更有失師尊顏面還望師尊三思。

……如何胡來的理由也能被他說得振振有辭。

——哦,我竟不知本座的愛徒如此為本座著想。

一個冷眼掃過去。

——呃……這個,師尊明鑒。

分明有恃無恐,眼底還透著淺淺笑意,那笑容就像是——不知哪個小祭司形容過的——

見鬼的三月春風。

七日後。流月城例行的全城祭典。

城中大半族民及神殿各階祭司均按時列席,其中自然也包括七殺大人和破軍大人。

事實上,瞳的偃甲與他能否出席祭典完全無幹,而他那天派人去找謝衣,也不全是為了修偃甲的事。

至於大祭司後來究竟有沒有降下責罰,謝衣不想提。

他只記得那天夜裏,自己睡在那張久違了的主寢殿大床上,沈夜將他抱在懷裏,柔軟厚實的絨毯暖暖地將兩人蓋住,讓人憑空生出無限滿足。

他聽見沈夜在他耳畔低語。也許是心境關系?聽來比平日溫柔了許多倍:

“謝衣,感覺如何?”

——又是這個問題。

意思卻顯然兩樣。

他覺得自己臉上的皮膚無可抑制地燙起來,眼睛偏過去看窗外的夜色,然而躲是無論如何躲不過的。

他搪塞半天,終於八竿子打不著地說了一句:

“……風雨如晦……”

沈夜聽得一楞,繼而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頓覺好笑。

他這徒弟一向沒什麽不敢言,像眼下這般說話拐彎抹角,難為情到如此地步還真是第一次。他將手臂收緊了些,謝衣就伸過手來握住他的,兩人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祭樂漸漸奏響,雄渾壯美的樂聲縈繞在整座城上空。

萬民俯首之際,沈夜下頜微沈,目光凜然朝祭臺下緩緩掃視過去。而謝衣剛好在那一刻,遠遠地從祭司隊列之中擡起頭來。

或許,就算是隔著茫茫浮世,泱泱人海,生滅輪回,也會有這一剎那的視線相觸吧。

不過一眼。

一眼百年。

番外二:醍醐

太初歷六千五百六十七年。谷雨。

流月城。

所謂青梅竹馬大多是從少年時一次懵懂的照面開始。

而所謂宿敵,也極有可能是因為一句年幼的意氣之爭而結下的梁子。

謝衣往前走了一步,嘴巴緊抿著,臉氣得通紅。陽光穿過矩木枝照在少年的發梢上,他逆著光,被晃得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還是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一字一字咬牙切齒:

“有膽量你再說一次!”

風琊被他突然發狠的樣子嚇了一跳,心裏有些膽怯,但嘴上還是要撐住面子:

“說便說,老子怕你不成——”

“會兩個術法咒訣有個屁用!”

“你小子就是個連動手打架都不敢的孬種!”

“大祭司收你為徒真是有眼無珠!”

就是最後這句。

十來歲的孩子,懂得什麽叫做“有眼無珠”?什麽情況才算是“有眼無珠”?只是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聽了來,覺得是句狠話,打嘴仗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扔了出來。

然而就算所知有限,光憑字面也知道是罵人——罵沈夜。

謝衣前一日剛剛挨了罰,原因也不新鮮,無非是師尊讓他在殿外練習術法他卻偷溜了回去。不湊巧沈夜並未走遠,還沒等他摸到神殿的門柱就把人給拎了回來——別說再想跑沒那麽容易了,功課的分量也翻了一倍,足夠他這三日都練到手酸。

心情慘淡。卻也不敢懈怠,捏著法訣在庭院裏一道一道放雷霆。

雷光術。

爍玉流金。

雷霆之刃。

雷霆之壁。

——重頭再來一遍。

正練著風琊就撞上門來。

沈夜收徒時的那場比試風琊輸得心不服口也不服,真是一萬個不滿,看見他獨自在庭中張口便挑釁。

只是挑釁也就罷了,謝衣雖然時常闖禍,卻很少跟人起爭執,如這般逞口舌之利的人他其實不太在意,奈何風琊越說越來勁,心裏積攢的怨忿都變成汙言穢語倒了出來。

於是謝衣一個雷光術打過去,劈哢一聲正落在風琊面前,濺得他滿眼金星。

謝衣甩了甩手,說,抱歉,打偏了。

風琊火冒三丈,叉著腰說老子也不稀罕沈夜作師父,那種只會擺架子的大祭司也就能收你這種沒用的弟子。

謝衣也火了,也不記得自己正挨著罰,走到離風琊五步不到的地方瞪著他:不準你辱我師尊!

日光明亮,風吹得庭中花樹搖曳不止,斑駁的陰影在兩人之間來回搖晃。

“師尊”這兩個字是風琊的心結。

流月城大祭司的弟子,從風琊知道時起就只有謝衣一人——從他在比試中輸給謝衣開始。

後來的十一年間,他每次聽見謝衣在沈夜面前喊師尊都覺得刺耳,想要裝作不屑,偏偏又沒那麽心寬,明裏暗裏都會透出點怨氣來。這怨氣在謝衣接任生滅廳主事,而他是副主事的時候尤其明顯,哪怕是論公事,話裏也總帶著點不痛快。

謝衣不知是否有所覺察,後來公開場合中大多都叫沈夜“大祭司”,自然風琊對此是不領情的,好在生滅廳公務不算多,兩人還算相安無事。

再後來流月城遭逢了千年來最大的一次轉折,心魔入侵,破軍祭司叛逃下界。從那時起,長達一百二十二年的光陰裏,沈夜座下再沒有弟子,風琊也就再沒有聽過這個稱呼。

而彼時他在搖來晃去的樹蔭下,少年好鬥的心性被謝衣一句“不準你辱我師尊”徹底激了起來,他幾乎是帶著報覆的快感朝謝衣重覆:

你能拿老子怎樣?沈夜就是有眼無——

咕咚一聲悶響。

風琊只覺得眼前一黑,已經被按倒在地,心想來得正好,老子正有氣沒處撒。

兩人在庭中打作一團。

謝衣術法根基好人又機靈,倘若認真對陣,風琊其實占不到便宜。可惜人在氣急的時候什麽都不顧上,他想也沒想就撲了上去,咒訣忘了個幹凈,兵器也來不及召出,兩人以最直接的方式幹了一架,互相撕扯著從中庭打到通廊,然後沿著臺階一段一段翻滾下來。

動靜大得想不被人看見都不可能。

於是被帶到沈夜面前時,兩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熊樣。

沈夜一問緣由居然是謝衣先動手,而自己這小徒弟跪在地上還死死瞪著對方,硬是不肯認錯。教訓了他兩句,謝衣一語不發,臉上還掛著不知從哪蹭來的橫一道豎一道的黑印。

沈夜便將風琊交由殿中負責的祭司處理,又叫了侍女進來,吩咐她們備水。

說完叫謝衣:去把自己收拾幹凈。

謝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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